好書推薦-清卿薄意
前言
薄 意
極淺的浮雕。
在福州壽山石印章雕刻技法中，
因「雕刻層薄而富有畫意」而得名。
二十世紀初，
福州雕刻名師林清卿「以刀代筆」
融書法、篆刻、繪畫於一體。
為薄意雕刻開創了
重典雅、工精微、近畫理的新境界，
贏得「一代薄意大師」桂冠。
至今，
薄意美學，
是壽山石雕創作中的獨門藝術，
備受金石書畫家讚譽和推崇。
出版緣起
邂逅清卿水墨詩畫
1980年，一個偶然機緣，我跟福州壽山石「一見鍾情」。不時摩挲和沉醉在溫潤繽紛且富靈性的壽山石時，無意中得知壽山石薄意雕刻大師林清卿的作品，有著水墨詩畫般意境；輾轉收藏後，驚艷不己且為之痴迷。從此，點燃我專注收藏林清卿作品的衝動和熱情，不時地認真學習欣賞和細細品味，希冀逐步貼近他獨樹一幟的薄意天地。而這段至今仍未消逝的心靈邂逅，就是成就了編著林清卿百餘件作品專書的美妙因緣。
此時此刻，回想起能在二、三十年間，從海內外收藏到林清卿百餘作品的奇遇，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最初我單純的作法是，只要看到報章雜誌或拍賣場刊登林清卿的作品，旋即主動去電聯繫，一旦確認是林清卿的作品，就會想盡辦法收藏；同時，還透過委託經常到福州、北京、杭州、上海等地從事印章生意的朋友幫忙尋覓。但在「物以稀為貴」下，依然如海裡撈針般，鮮有佳音。
初期收藏品--艾葉綠「漁家樂」隨形章
至今猶深刻記得，我初期收藏的林清卿作品是「漁家樂」。這枚作品是一位台灣朋友探聽到的，當他來電告知，北京有位王爺後裔收藏一枚林清卿雕刻的艾葉綠隨形章，我內心悸動不己，毫不猶豫地飛往北京，親自登門拜訪。
這位王爺後裔非常鍾愛這枚薄意作品，每次給人觀賞時，只能由他自己拿著，當別人瀏覽過一面，再翻看另一面，絕對不讓他人的手觸碰，在在凸顯現這件文物的珍貴。當我就近仔細端詳時，即愛不釋手。因為這枚上部綠而通透，下部綠中透白的印章，是清代以前壽山石中最珍貴的艾葉綠石，再加上林清卿薄意精致逸雅的雕刻，誠屬上乘的藝術文物。
艾葉綠石章上畫面四周古木蒼天，鬱鬱蔥蔥，景致秀麗優美，有六艘漁船停泊在岸邊，舟上有婦女抱著小孩在餵飯，三二人坐在船頭聊天，還有人靠著船沿吹笛，岸上四五位漁夫聚在樹下飲酒自樂，盤中還盛著下酒的鮮魚……，栩栩如繪地勾勒出漁家怡然自得的生活情趣。
當時正值大陸剛改革開放早期，大多數人生活還不富裕，手中只要握有一萬人民幣就能購得數間套房，因此若能成為「萬元戶」是件很了不得的大事。這位王爺後裔雖十分喜歡這枚薄意作品，但家庭經濟不富裕，且極想改善生活。在我的朋友說服下，他開出兩萬美金的價碼。
一枚隨形章兩萬美金，在當時約合十八萬人民幣，應屬「天價」！洽談之時，我心底雖覺得有點昂貴，但又難以割捨，心想藝術本無價，如果不買將來必定會後悔。一轉念，最終還是買下。既成全他人之美，又擁有林清卿難得的傳世精品，也就心滿意足了。
文人書卷氣--詩意、氣節、曠達、淡定
重新審視收藏林清卿作品的機緣巧遇，我覺得自己相當幸運。因緣不具足時，一年收不到一件；但順境時，一次總會收到二、三件；偶爾難免「看走眼」，錯買一些看似是非是的作品，也交了不少「學費」。然而，我認為這都是必經的過程，錯愛的就當成教材，日後可以與真品比較，增強自己的識別能力。
或許有願就有力吧！最初讓我走進壽山石世界的一位台灣友人，因事業經營之故，將手中珍愛的林清卿作品，悉數讓售給我。1999年亞洲金融風暴後，一些香港骨董商和日本的掮客，攜帶一些古玩藏品到台灣求售，我因而有機會買到林清卿作品。同時，在福州壽山石雕刻廠王一帆廠長引薦下，結識獨鍾林清卿作品的一位新加坡蕭先生，我們興趣相投，真誠相待；彼此往返星、台數次後，他慨然相讓不少數十年珍藏品。
感念眾緣和合，我得以不時地欣賞到林清卿題材廣泛、脫俗俊逸的作品。而每一回的品味，都讓我不自覺地咀嚼再三。因為他的作品刀意筆韻相融，有濃厚的中國傳統畫意境；細看作品的布局，會發覺到他對石之瑕疪的外理，有著獨到的突破和創新。因此，他雕刻的山、水、樹、石、花卉、人物，刀法、層次各不同，神韻變化多端，且呈現的薄意藝術境界，至今無人能超越。
鑑於林清卿的薄意雕刻，集筆墨、雕刻、美學於方寸之間，蘊藏無窮盡的「大學問」。我特別請專人透過拓片技術拷貝原作，以深入研究和學習鑑賞他「以刀代筆」的藝術創作功力。
令我難以置信的是，林清卿石畫的拓片，猶如一幅幅氣韻生動、形神兼備的中國水墨詩畫。當「遊赤壁」的拓片鋪陳眼前時，我腦海立即浮現蘇軾〈前赤壁賦〉中「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的氣勢。漫賞其他作品的拓片時，也會自然地聯想昔日熟背的李白的《將進酒》、李清照的《聲聲慢》、蘇軾的《定風波》等唐詩宋詞，以及紅樓夢的《好了歌》，甚至《昔時賢文》、《中國通史》等古書的詞句和歷史典故。
一瞬間，我始倏忽體悟到，原來林清卿作品最強烈吸引我的魅力，是他作品中抒發「詩意、氣節、曠達、淡定」的文人書卷氣，而這與我長年追求自在的人生哲學不謀而合。
因此，當我越了解林清卿藝術創作內涵和文化底蘊，越加佩服他淡泊名利的不忮不求，終其一生，執著於開創薄意雕刻「真實、至善、完美」的顛峰。訝異的是，當我轉為觀照自身的經營企業理念時，發覺兩者之間竟然若合符節，讓我有著驀然尋到知音的狂喜。
用心的醞釀--集眾人智慧、發揚薄意雕
十多年前，台商掀起到大陸投資的熱潮，我選擇靠近福州的莆田興辦黑龍食品公司，其中一半的因緣，就是想就近到福州壽山鄉，感受那裡的地靈人傑。那段期間，我經常抽空拜訪福州石雕藝術工藝廠王一帆廠長，向他請教、切磋和交流，其間熏習不少壽山石相關的專業知識。
2003年起，我陸續從台灣攜帶一些林清卿作品，親往福州請王廠長鑑定。
累積到逾百件作品時，有感於「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時機日臻成熟，再三斟酌
後，萌生出版專書構想，以饗藝術同好，一起浸潤大師的美麗世界。
簡介
林清卿--薄意雕刻第一人
玩賞福州壽山石之初，我輾轉聽到收藏家和藝評家講述「薄意雕刻大師」林清卿傳奇時，油然而生仰慕之心，從此刻意購買和仔細閱讀陳錫銘、王一帆合著的《壽山夜話》、劉愛珠編著的《薄意大師林清卿》……等等相關書籍後，逐步深刻認識林清卿開創薄意雕刻藝術成就，對他更加尊崇和敬佩 。
這次藉由出版我多年收藏的林清卿102件作品而出書，特別就個人淺薄的角度和觀點，簡述對我所認識的林清卿大師，殷切懇請諸位藝術同好和先進們予以多加指教。
開創「文人書卷氣」典範
對全球熱愛品味玩賞福州壽山石的人而言，林清卿是和薄意藝術雕刻劃上等號的第一人。在福州壽山石界，他的名氣如雷貫耳。因為，他將中國繪畫藝術、古代雕刻精華的畫理和筆墨韻味，融入薄意雕刻，獨樹一幟的開創「文人書卷氣」典範，至今依然讓人望塵莫及。
依我個人的淺見，林清卿一生之所以能從壽山石雕匠師，蛻變成薄意雕一代大師，實因占了天時、地利的先天優勢，以及憑著過人膽識、堅毅決心、刻苦鑽研的「藝外求藝」扎實工夫，在精益求精的努力不懈下，作品全然翻轉薄意的藝術造詣和層次；進而憑著洋溢的才華，深得社會名流、文人雅士和金石收藏家的青睞、讚賞。在凝聚後天的「人和」下，他才得以在藝壇大放異采，斐然名聲流傳於世。
根據劉愛珠編著《薄意大師林清卿》一書陳述，薄意雕刻的雛形為淺浮雕，其源自明末壽山石雕藝人為避石裂紋，在印章四周刻上布局簡單、刻工粗略，不具畫理的山水圖案。直到清代康熙年間，福建楊璇、周彬兩位壽山石雕大名家，雕刻印端鈕制的圓雕時，摻用陰刻法，在印側飾以淺而薄、富有畫意的花紋圖案，薄意的藝術性始逐漸浮現。
清同治、光緒年間，潘玉茂、潘玉進、潘玉泉三兄弟，在福州西門鳳尾村一帶傳授技藝，推動近似薄意的淺浮雕藝術，他們的作品造型古樸渾厚、瀟灑超脫，富有文人味，遂而發展成「西門派」。
天時地利人和 到大開大闔
林清卿（1876—1948），生於壽山石雕刻藝術蔚為風潮的清末民初之際，即先占盡「天時之利」；加上本身是「西門派」大本營的鳳尾村人，以及正巧遇到壽山礦區出產許多質地良好的都成坑與鹿目格石可創作，在在享有優渥的「地利之便」。因此，在藝術氛圍耳濡目染的薰陶下，促使熱愛詩書字畫的他，年少起就近師從「西門派」以刻「竹節」聞名的石雕高手陳可應，習得高超的石雕薄意技藝。聰慧又認真鑽研的他，二十歲就頗有名氣，且收入不菲。
後來，林清卿有感於「西門派」的薄意作品與淺浮雕沒太大區別，多不具畫理，以致造成布局不當、刀法生硬等弊病，不為時人所重。不想安於匠師現狀，他毅然放下讓生活無虞的雕刀，決心突破既有框架，重新開拓創作的高度、寬度、廣度和深度。
義無反顧的前往福州拜師學畫後，林清卿全心投入扎實中國繪畫法則、基本構圖、運筆原理等技法的根基。求藝若渴的他，同時研習中國古代石刻、漢代以來的畫像磚，汲取這些雕刻技法的精華。歷經一番大開大闔的藝術洗禮後，他獨特的「以刀代筆」置萬水千山於石畫上，開創筆墨韻味的「逸致清新」風格，將西門派薄意提升至登文人大雅之堂的輝煌格局，也改寫了自己平凡的人生。
不設帳收徒 致力發揚薄意
令人稱述的是，丹青學就重握雕刀後，林清卿並未汲汲營營的設帳收徒也不傳子，而是與福州知名圖章店合作，創作更多的美石良工作品。當他想持續努力開拓薄意藝術新境界時，因緣際會的巧遇清太師太傅陳寶琛孫子、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畢業的陳叔常，回到福州老家。兩人一見如故，成為忘年交。在深厚情誼下，他被聘為陳家的「秀工」。
每日往返陳家時，林清卿經常與陳家相識的藝文界人士聚會。在談詩話詞論文章和抒憶情懷之間，不時地提升他文化藝術的底蘊，更豐富和精進了薄意創作的內涵。後來又陸續被著名收藏家吳元，請去當「秀工」；和在知名骨董商劉秀古店裡作「坐堂藝人」，薄意技藝愈加琢磨到爐火純青的境界。
因此，我覺得淡泊名利和不斷超越的性格，應該是林清卿得以終其一生，專心致力發揚薄意藝術，成為「西門派」承先啟後的劃時代人物的最大關鍵。正因如此，他的作品迄今仍被收藏家視為難能可貴的「珍寶」。
導引
方寸流轉之間 氣象萬千
與壽山石結緣，最初是因著迷於石材絢爛而繽紛的色彩。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深入了解，我漸漸地發現，好的石頭如果是好的雕工，作品的意境更高，會讓人百看不厭；因為佳石良工，相得益彰更能讓人陶醉。
至今還記得，我首次買到的薄意作品，其作者是林榮基。當時喜愛得不得了，以後又相繼收到周寶庭、林壽煁、郭功森、王一帆、林文舉等藝人的作品，才知道原來還有更讓我心動的藝術。後來，有機會接觸到薄意藝術的一代宗師林清卿的作品，更徹底的痴迷。
是雕似畫 意境恣意馳騁
我特別欣賞林清卿「是雕似畫」的薄意雕刻，源自於他的作品耐人尋味。因為他在方寸之間的石面上游刃奏刀，雕刻出一幅幅氣象萬千的國畫，讓我的心思不自覺地跟著悠然神往，感受天寬地闊的意境和蘊含的人文精神，那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猶深刻記得，有一天幸運的收藏到林清卿一枚桃花薄意方章。當夜闌人靜時，我將它放在手中摩挲，定睛一看，這枚桃花凍石其通靈的白色質地中，呈現一點點桃花紅色。剎那間，我驀地發現林清卿竟不鑿痕跡地運用此一「石妙」巧色作畫。
當我不經意的輕輕轉動章石四面，整個人的思緒，竟然倏然地飄到寂靜的空曠山野，又悄悄地走進疏聚有序的桃花林，佇足凝視隨風片片飄落的桃花花瓣；忽然間，一陣清風輕輕拂面徐來，我的心境頓時脫俗了。
隨著收藏林清卿薄意作品數量增加至百餘件，我更加深刻體悟到他的作品題材廣泛，雕工意境脫俗，中國畫的筆韻和刀意相融，每件作品都值得研究探討。
因而對他創作的獨到品味、精湛書畫技法，更加好奇。於是，透過研讀壽山石專家書寫的相關藝術書籍和耐心指點，一點一滴的慢慢貼近林清卿藝術天地。在此，真摯地冀望自己些微心得，能與藝術同好相互交流切磋。
刀過之處 清潤中見艷麗
眾所皆知，林清卿創作的題材十分廣泛，無論清麗秀逸、或嫵媚動人、或氣勢恢宏、或靜穆深厚、或妙造天然、或別開生面，件件精巧絕倫，氣韻無窮，且引人入勝。
二十多年來，我邊收藏、邊不時讀書和請教專家，以充實鑑賞林清卿作品能力。在將各方論述和林清卿創作的構圖、刀法、意境和藝術內涵中，逐一交互對照，以冀逐漸體悟箇中藝術趣味。
林清卿最讓我佩服的是，他面對色澤變幻多端的壽山石，勇於嘗試各種挑戰，透過構圖、總體氣韻佈局，與刻刀鐫刻表現筆意、線條的力感與律動相融合，發揮「出奇制勝」效果，創藝術新格局。至於美玉，則以不破壞為原則，以浮現其自然本質。
在審石醞釀構思時，林清卿會專注且仔細的根據石材的質地、色澤、紋路走向、裂格石病等元素佈局。他充分運用中國傳統畫鋪排構圖章法的疏密、輕重、虛實、承應、離合、增韻、盤錯、繁簡等各種巧妙變化的技法，再以流暢圓潤的刀法，或正側轉折、或時緩時急的勾勒層次和氣韻，刀過之處，清潤中見艷麗。
時至今日，後人雖得以模仿或抄襲林清卿作品的外形，但不能超越他出神入化的技藝和深厚的文化底蘊。例如：為掩疵揚俏，他在雕老樹的樹幹、樹枝時，必定將疤結處的底部剔得很平；雕刻的牡丹、玫瑰、菊花等花卉，都有向陽性且很有精神，像梅有鐵骨錚錚氣勢、菊則有相互呼應之姿，為使花朵呈立體感，特採用深刀法，以保持各種花卉獨特的風格和特徵；遠近的山石，勾剔的刀法也不盡相同。
最讓世人嘖嘖稱奇的是，林清卿某些細節的特殊處理最見功力，對於一些刻意凸出的景物會局部放大，便於讓人清晰的看見每個細微。例如：樹枝頂端的「頓筆」、竹葉尖部的「回鋒」；堅挺的蘆草，細而有勁；梅花枝椏呈「女」字型；似斷而意實連雲，絕對不會像任意揮動的彩帶；如線般的柳樹，有風動的感覺等等，其精妙至極的藝技，仍無人能企及。
漸次提升 終至爐火純青
福州石雕藝術工藝廠長王一帆因工作之便，經常接觸林清卿的原作和拓片。
根據他數十年的豐富經驗推斷，林清卿早期作品較清秀、精緻，但相對的不夠成熟，構圖單純，筆法較幼稚，無法隨心所欲的駕馭；中期作品則日臻成熟境界，漸能自由揮灑，具有一定的高度；晚期作品有版畫的氣韻，能隨心所欲，左右逢源，且達到爐火純青境界。
重新細品自身收藏的林清卿不同時期作品，我的視線雖不時地會流連在令人驚歎的藝術技法；但還是最迷戀他作品中，蘊藏飄逸淡雅、直抒文人情懷的寫意風格，諸如：寄情山水的〈遊赤壁〉、〈寒江獨釣〉、〈漁家樂〉、〈泛舟〉；展現文人風骨氣節的梅、竹、菊、荷、海棠、洗桐；寓意尋覓知音的〈陶淵明賞菊〉、〈雅士愛竹〉、〈撫琴〉、〈攜琴訪友〉；透著濃濃禪意的〈十八羅漢〉、〈福在眼前〉等等創作。因為每當神遊在這些作品的時空，所有塵俗煩惱全然丟到腦後。
人的一生總得做些事情，留下一些痕跡。如果出版這本書，能激發後人學習林清卿薄意雕，或是能藝文同好分享經驗，更深入的欣賞交流，那將是我最大的欣慰。
收藏家 涂中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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